第1章
“对不起,咱们大概不适合再接着一块儿过日子了。”
“琢磨了好久,咱俩从眼界到学问都差着一截,压根没什么能说到一块儿的。”
2003年4月1日,郑雨蒙生日这天,卫天江把离婚的最后决定摆在了她面前。
结婚二十三年,郑雨蒙陪着卫天江从乡下回到京市,陪着他从下放的知青一步步重新站稳脚跟,回到高处。
可卫天江这次是铁了心。
这两年里,俩人没见过几面,可每次见面,他都会提离婚的事,一次比一次坚决。
“只要你肯点头离婚,家里的东西我什么都不要。”
“孩子你想带走也成,他往后所有的开销,我全担着。”
眼前的男人身形笔挺,眼窝很深,气质沉稳端正,四十岁的人了,比起郑雨蒙头回见他时,更显得深藏不露,也更绝情。
郑雨蒙胸口猛地一堵,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,只有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。
为了让她同意离婚,卫天江竟然能做到什么都舍弃。
过了好一会儿,郑雨蒙才在他冷淡的目光里找回自己的声音。
她拿起笔,哑着嗓子应道:“行。”
签完字,郑雨蒙摘下了手上的戒指。
放下之前,她多看了一眼——这是卫天江回京城后送她的第一件礼物,她戴了整整二十年。
当年赶时髦买的钻戒,曾被说象征着至死不变的爱情。
卫天江一句话没说,眼神都没斜一下,收起了离婚协议书。
回鹭园酒楼前,郑雨蒙去了趟蛋糕店,取师父郑援朝早几个月就订好的生日蛋糕。
店员帮她打包时,她盯着玻璃柜里的蛋糕发起了呆。
蛋糕是个洋物件,郑雨蒙也是进了城才知道的,今年却是头一回吃。
因为今年,是她第一个没有师父做长寿面的生日。
师父在今年二月走了,查出病的时候,已经是肺癌晚期。
可这几年,她陷在感情里挣扎,把日子过得一塌糊涂,连师父身体不好都没察觉。
她是孤儿,打小就跟着师父学厨艺。
更是在师父退休后,接下了他一手创办的鹭园酒楼。
可如今,酒楼因为经营不好,再加上西方餐饮的冲击,已经快撑不下去了。
郑雨蒙回想以前的日子。
婚姻、事业、生活,没一样不是乱糟糟的……
“客人,您的蛋糕好了。”
郑雨蒙回过神,道谢接了过来。
走在街上时,旁边店里的电视正播着一条新闻。
“著名港星张国荣于今日18时,确认坠楼身亡……”
后面的话听不清了,整条街的人都炸开了锅。
郑雨蒙也惊得不行,手一松,蛋糕掉在了地上。
就算她不怎么关注娱乐圈,也知道张国荣,知道这是当下最受瞩目的华人巨星。
“快躲开!”
这时,有路人朝她大喊。
郑雨蒙还没明白怎么回事,耳边就清晰地传来重物坠落的风声。
最后一眼,她看见了朝自己头顶砸下来的广告牌。
郑雨蒙猛地从床上坐起来,浑身被冷汗湿透。
重生回来已经三天了,死亡带来的剧烈疼痛还时不时钻进梦里。
床头柜的闹钟响了,时间显示五点半。
郑雨蒙起身,撕下墙上的挂历,露出了今天的日期——1999年4月4日。
没错,她竟然回到了四年前!
这时候师父还好好的,酒楼经营也还算正常,一切都还有机会!
至于……卫天江,郑雨蒙的心沉了沉,隐隐作痛。
99年这时候,他们已经是聚少离多了。
关于这段婚姻,郑雨蒙想了很多。
就像他说的那样,俩人确实没什么共同语言。
卫天江看的书她没看过,接触的人也是她平日里见不着的。
说出去没人会信,一个省部级干部的妻子,竟然是鹭园酒楼里的厨子。
既然这样,她重活一次,又何必再强求呢?
郑雨蒙收拾好准备出门,没想到刚走出卧室门,就撞见卫天江回来了。
卫天江身上穿着白衬衫,下摆掖在裤腰里,快四十的人了,依旧硬朗挺拔。
郑雨蒙愣住了,这是她回来后头一回见卫天江。
她的心情复杂得很。
这么多年,她一直被卫天江的沉稳、自律,还有办起事来游刃有余的气质吸引。
可如今她也清楚,这样的人,一旦决定离婚,是不会因为二十多年的情分就动摇的。
“准备去上班?”卫天江的态度挺自然。
郑雨蒙回过神,点了点头。
卫天江的目光往下移了移,忽然皱起眉问:“你手上的戒指呢?怎么摘了。”
第 2 章
郑雨蒙愣了片刻,低头望向自己的手。
重生归来后,她便不自觉地摘掉了婚戒。
她抬眼看向卫天江,回答道:“戴着戒指做菜不太方便,我就先取下来了。”
卫天江的表情顿了一下,很快又皱起了眉头。
“你知道摘下戒指代表着什么吗?”
他凭直觉感到今天的郑雨蒙有些不一样。
以前两人每次见面,郑雨蒙总是很热情,几乎称得上是问东问西。
怎么会像今天这样沉默,还把戴了二十年的戒指摘了呢?
听到这话,郑雨蒙的心里涌起一阵苦涩。
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?
见郑雨蒙不吭声,卫天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。
“戴好它,我暂时没打算让小璟成为单亲家庭的孩子。”
说完,他便从她身边走过,朝房间走去。
卫璟是她和卫天江的孩子,今年已经上高一了。
郑雨蒙的心被 “暂时” 两个字揪得更紧,看来他这个时候就已经有了离婚的念头。
四年后才提出离婚,原来只是顾虑卫璟的学业。
她没有回应。
卫天江就当她默认了。
进房前,他又以公事公办的语气交代:“我下午还要去单位,到时候你送小璟去少年宫。”
“好。”
郑雨蒙叹了口气,起身去了鹭园酒楼。
刚走到厨房门口,郑雨蒙就听见师父郑援朝中气十足的声音:“菜要切得精细,颠锅也都给我练得麻利些,别砸了咱们鹭园的招牌!”
郑援朝本就是个粗犷的汉子,自从收养了郑雨蒙,又当爹又当妈,之后也没再娶妻生子。
如今看到师父还好好地活着,郑雨蒙心里抑制不住地高兴。
在周围一众有气无力的回应中,她大声应道:“好嘞!”
声音大得连郑援朝都吓了一跳。
郑雨蒙去洗手消毒,戒指虽然已经摘下,但食指上仍有一圈清晰的戒指印。
常年从事厨师工作,让她手上的皮肤粗糙,关节也粗大,还有不少小伤口。
以前她总觉得自己这双手难看,如今或许是没了那格格不入的钻戒,反倒让她觉得格外顺眼。
郑雨蒙从水缸里抓出一条鱼,熟练地拍晕去鳞。
等忙完这些事,已经是下午两点了。
她走到后院,看见师父系着围裙,坐在门口抽烟,眯着眼睛,十分悠闲。
郑雨蒙想起四年后他患上肺癌,心里猛地一揪,冲过去一把夺过了烟。
她急切地说:“你以后少抽点,最好别抽了。”
“嘿!” 郑援朝抬起头看着她,“现在怎么还管起你老子来了。”
郑雨蒙脸色严肃:“你好些年没体检了,明天咱们去医院挂个号,好好检查一下身体。”
郑援朝刚想拒绝,但郑雨蒙态度很坚决:“咱俩一天不在,酒楼也不至于开不下去,就这么定了,明天早上我带你去。”
话音刚落,酒楼的座机电话突然响了。
郑雨蒙快步走过去接起,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句话:“您好,是卫璟的家长吗?卫璟在学校和同学打架了,麻烦您快来一趟吧!”
郑雨蒙的脸色立刻变了。
……
直到放学,郑雨蒙才处理好卫璟和同学打架的事情。
走在去少年宫的路上,她问儿子:“好好的,为什么要和人打架?”
卫璟一张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,他一边走一边踢着石子,不说话。
郑雨蒙看着他的背影,无声地叹了口气。
这孩子,是她最大的牵挂。
她很清楚这次打架只是一个开始,往后他只会变得越来越暴躁。
三年后的高考,别人都挤破头想考到北京来,他却执意要离开家,考去南方的大学。
重生前郑雨蒙就隐约意识到,这应该是家庭给他带来的影响。
可她什么也不懂,她只是个普通的妇女,卫璟的教育一向是由卫天江负责,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在心里。
路过一家西餐店,郑雨蒙正想问他要不要吃冰淇淋。
卫璟却突然指着那边的透明玻璃窗。
“妈,那不是爸吗?他怎么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吃饭?”
第3章
郑雨蒙愣了片刻,顺着卫璟手指的方向望过去。
那个座位上的男人,不正是卫天江吗?
而他对面坐着的,是个容貌秀丽的女人。
她留着披肩长发,身上穿件碎花连衣裙,外面搭了件白色线衫,瞧着温婉又端庄。
透过这片玻璃,郑雨蒙也看见了自己——穿着随意,还带了点傻气。
卫璟皱起眉,他那张和卫天江有三分相似的俊朗眉眼间藏着几分戾气:“那女人是谁?妈你认识吗?”
郑雨蒙回过神,立刻强装镇定:“认识,是你爸工作上的同事。”
可其实并不是。
这个女人,正是前世卫天江要跟自己离婚的原因——何灿。
她是大学教授,也是卫天江嘴里那个“有共同话题”的人。
郑雨蒙刚想叫儿子离开,却突然被他拽住了。
“妈。”卫璟拉着她就往店里走,“我饿了,咱们就在这儿吃吧。”
郑雨蒙想把孩子拽回来,可这小孩儿是真的长大了,力气竟比自己还大些,根本拽不动。
卫璟径直朝卫天江那边走去,还没到桌前就喊了声“爸”。
看到母子俩,卫天江明显愣了一下。
“我和妈刚好路过,进来吃点东西。”卫璟解释道。
何灿也愣了愣,但很快反应过来,热情地说:“你就是小璟吧?真巧,咱们一起吃吧。”
卫天江盯着卫璟看了两秒,才点头:“坐吧。”
卫璟先一步在何灿旁边坐下,把卫天江身边的座位留给了郑雨蒙。
郑雨蒙在卫天江身边坐下,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。
“这位是京大的何灿教授。”卫天江淡然地介绍着,“这是我爱人郑雨蒙,儿子卫璟。”
郑雨蒙看到对面正在看菜单的卫璟,立刻抬起脸,眼神都变得有些凌厉。
她想起自己刚才在何灿的身份上骗了卫璟,顿时有些心虚地翻开另一本菜单。
一顿西餐,能抵她大半个月的工资了。
郑雨蒙心里暗暗嘀咕:食材明明和中餐,分量甚至更少,换了种做法,居然敢卖这么贵。
“就这个吧。”她随手点了份意面。
服务员刚要走,被郑雨蒙叫住了。
“请给我一双筷子。”
服务员一脸惊讶:“女士,我们这儿是西餐店,都是用刀叉的。”
对面的何灿见状,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嘲讽,嘴上却柔声插话:“郑女士,西餐和咱们平常吃的中餐不一样,要是不会用刀叉,我可以教你呀。”
周围几桌的人也听到了动静,都带着或鄙夷或诧异的目光往他们这桌瞧。
卫天江也微微皱起眉看她:“郑雨蒙,别胡闹。”
郑雨蒙却一副事不关己的平静模样:“我是做厨师的,怎么会不知道刀叉怎么用?五千年前,咱们老祖宗也用刀叉吃饭,后来才慢慢有了更方便的筷子。”
何灿被堵得说不出话,脸色有点僵。
对面的卫璟却笑了,也对服务员说:“你好,我也想要一双筷子!”
餐品上齐后,四个人开始吃饭。
何灿拿餐巾的时候,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饮料,泼了一身。
郑雨蒙下意识地拿起餐巾想帮忙。
可她身旁的卫天江动作更快。
他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,稳稳地披在了何灿身上。
“你们先吃,我先送何教授回去。”
第4章
卫天江没等两人回应,直接护着何灿离开了。
郑雨蒙望着两人上了卫天江的专车,转眼就消失在窗外。
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,明明早就料到会这样,可还是忍不住有些难过。
对面的卫璟却沉着脸,把手里的筷子往桌上一放:“妈,我不想吃了。”
郑雨蒙回过神,站起身说:“那走吧,咱们在路上随便吃点。”
卫璟坐着没动:“妈,我也不想去少年宫了。”
郑雨蒙愣了一下,想起卫璟从小学开始,就没断过兴趣班和补习班,心里忽然一酸。
这孩子,一直比别的孩子过得累啊。
郑雨蒙看着卫璟,语气里带着心疼:“行,那妈带你回鹭园吃饭。”
卫璟这才背上书包站起来。
回到鹭园,郑援朝看到卫璟跟着来了,惊喜地一下站起来,手里的烟都忘了抽。
“哎哟,好几年没见,这小子都长这么高了!”
卫璟躲开郑援朝要摸他头的手,却没躲开。
被郑援朝摸着脑袋,他看着不太情愿,却还是乖乖叫了声:“爷爷。”
郑雨蒙忍不住笑起来:“小璟,帮我盯着你爷爷,别让他抽烟。”
之后,她给少年宫的老师打了电话请假,就进了后厨。
郑雨蒙做了油爆双脆和柴把鸭子,又炒了个小菜。
她也好久没和师父、儿子一起吃饭了,下意识就做了两道精致些的菜。
端着菜到后院时,郑雨蒙就听见爷孙俩在说话。
“小璟,现在过得开心吗?钱够不够用啊?”
“钱够用,日子也就那样,怎么过不是过呢。”
“你这孩子,说话比我这老头子还老成。”
郑雨蒙心里也跟着一涩,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,只能在和卫璟相处的时候,尽量让他能轻松快乐些。
“开饭啦!”她扬声喊道。
饭桌上,郑援朝对她的手艺赞不绝口:“感觉你这几天刀工和厨艺都长进不少,要不要代表咱们鹭园去参加第三届金厨道大赛?”
郑雨蒙忽然意识到,上一世自己满心都是家庭,总惦记着家里的事,下厨时根本没现在这么专心。
师父前世估计也是因为这个,才没跟她提过参赛的事。
她记得,这次大赛有赞助商,第一名能得到一套新的厨房设备,还有三千元奖金。
而且上一世拿了第一的那家做淮扬菜的江南馆,就是靠这次比赛一战成名,之后生意好得不得了。
就算拿不到第一,能进决赛,肯定也能改善鹭园的生意。
“好。”她笃定地点点头,“我参加。”
母子俩回到家,卫璟就进了房间写作业。
郑雨蒙在厨房里拿胡萝卜雕花练刀工,恍惚间想起十几年前和卫天江在乡下的时候。
那时候他总闷闷不乐,自己就常拿菜雕些小动物给他,每次都能把他逗笑。
可如今……
正想着,家门被打开,卫天江回来了。
郑雨蒙下意识地迎上去,记忆里少年带笑的脸,突然变成了卫天江此刻冷淡的模样。
她顿了顿,才开口:“你回来了。”
卫天江微微点头。
他的目光带着几分压迫感扫过来,质问道:“今天少年宫的课,小璟怎么没去?”
郑雨蒙垂下眼:“就一堂课而已,孩子不想去也没什么。”
“你不知道一堂课有多重要?别总替小璟做决定。”
他说的是事实,可郑雨蒙还是被他话里的轻视刺得心里发疼。
她深吸一口气,问道:“小璟过得不开心,你知道吗?”
卫璟挑了挑眉,语气里带了点嘲讽:“现在哪个学生上学是开心的?小璟现在这么不听话,还不是你惯的。”
说完,卫天江径直走进了书房。
房门关上的声音不算重,却像在郑雨蒙心里敲了一下。
她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没动,抬头时才发现,卫璟站在他的房门口,不知道看了多久。
他走过来,在郑雨蒙面前站定,低声问:“妈,那你呢?你和爸在一起,真的开心吗?”
卫璟的问题,让郑雨蒙一下子怔住了。
她本来打算四年后再离婚的。
等卫璟读完高中,也想等卫天江先提出来,自己再顺势答应。
可卫璟这句话,却让她心里猛地一颤。
她开心吗?
在这段二十多年的婚姻里,她到底过得快乐不快乐?
### 第5章
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,郑雨蒙总是念着跟卫天江在乡下待的那三年,也记挂着刚跟他进城的那些日子。
高干子弟娶了个乡下姑娘,她和卫天江的婚事,成了圈子里茶余饭后的谈资。
为了不让卫天江被人笑话,她学礼仪、学常识,拼命想融进他的生活,做个配得上他的妻子。
可那时候的卫天江,笑得带着点无奈:“别管旁人怎么说,我就想你活得舒坦。”
上一世,她就因为这些被疼爱的瞬间,死活不肯离婚。
这一世,竟然还想用这些回忆,撑过接下来的四年……
郑雨蒙心里突然涌上一阵说不清的酸涩。
沉默了好一会儿,她抬头看向卫璟,声音不高却很清楚:“小璟,要是以后你就跟妈妈过,你会在意吗?”
这次轮到卫璟发愣了。
见儿子不说话,郑雨蒙有点不安。
她听过,也见过不少父母离婚后,孩子的心思受了挺大影响的事。
卫璟眼里的神色变了又变,片刻后却定了下来:“妈,你做啥决定我都支持。”
郑雨蒙终于露出个松了口气的笑。
她总以为儿子年纪小不懂事,可现在看来,卫璟倒像是个能靠得住的小大人了。
第二天,早上五点的闹钟响了。
郑雨蒙从床上坐起来。
她转头一看,身边没人,卫天江没回房睡。
这些日子,他要么睡在书房,要么晚上有事出去了。
郑雨蒙虽然早就习惯了,也慢慢接受了婚姻快要走到头的事实,心里还是免不了空落落的。
但她不能再把心思放在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身上了。
给卫璟做了早饭,郑雨蒙就出了门。
今天是带师父去医院的日子。
到了医院,郑雨蒙就带着郑援朝做了个全身体检。
两人在走廊等CT结果的时候,郑援朝还在念叨:“我身体好得很,来医院干啥?”
可等结果出来,他就不敢吭声了。
医生表情严肃:“从结果看,你父亲左肺上有个3厘米左右的阴影,不排除是恶性肿瘤的可能。”
医生问诊时得知,肺癌早期的症状,郑援朝基本都有。
可他觉得是小毛病,忍忍就过去了。
想到上一世,师父硬生生忍到受不了,到医院查出来已是晚期,郑雨蒙又气又心疼。
更气自己没好好照顾他。
大概是见病人家属太难过,医生开口安慰道:“幸好发现得早,现在治好的几率很高,你们也别太往心里去。”
郑雨蒙赶紧给师父办了住院手续。
郑援朝也缓过神来,在病床上打着哈哈:“雨蒙啊,你这啥表情,医生不都说了治好的几率很高嘛,我都不怕,你也别担心。”
郑雨蒙抹了把眼睛:“我先去买饭,你等着。”
走到二楼的时候,郑雨蒙忽然被一间病房里的人吸引了目光。
是卫天江和何灿,病床上还躺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。
郑雨蒙认识,那是何灿的女儿。
卫天江正跟小姑娘说话,脸上带着温和的笑,何灿站在一旁,笑着看着他俩。
就像一家三口。
郑雨蒙想走,可整个人像被钉在了原地。
直到看见卫天江和何灿要推门出来,她才猛地回过神。
郑雨蒙没躲开,也听见了何灿的声音。
“天江,这次多亏你半夜还来帮我,要是没你,我一个人真不知道咋办。”
话音刚落,郑雨蒙就和卫天江对上了眼。
### 第6章
男人愣了一下,很快恢复了平静的神色,先开口问:“你怎么在这儿?”
郑雨蒙发现卫天江还穿着昨天回家时的衣服,脸色还行,却能看出点累劲儿。
她突然想起,卫璟七岁那年突发急性肺炎,烧到39度。
卫天江却忙着工作,从卫璟出院到回家,他都没在医院露过面,她一个人忙了三天。
如今竟然为了帮何灿照顾孩子,在医院忙了一整夜。
大概人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,反而会觉得好笑。
郑雨蒙还真笑了,说:“师父生病了,我送他来医院,没想到会碰到你。”
说着,她顿了顿,又接着说:“还有何教授。”
何灿脸色一变,赶紧解释:“郑女士,你别误会,是我家孩子病了,没办法才叫天江来帮忙的。”
郑雨蒙看了眼卫天江,他皱着眉,好像有话要说。
她没给他机会,淡淡地笑了笑:“没关系,我不介意。”
一时间没人说话,气氛突然变得有点尴尬。
郑雨蒙又笑了笑:“你们忙,我也有事。”
说完,她转身就走了。
没过多久,卫天江快步追了上来。
“何教授这边能帮的忙都帮完了,我们走吧。”
郑雨蒙看了卫天江一眼,终究没拒绝:“好。”
她心里却叹了口气,二十多年的相处,她太清楚卫天江这时候示好,是心里发虚。
可一起过了这么久,眼看就要离婚,又何必搞得最后两人都不自在。
两人吃完饭,又打包了一份清淡的饭菜,带给郑援朝。
郑援朝没想到卫天江会来,挺不好意思的。
“小卫啊,我这老头子,哪能劳动你跑一趟?”
卫天江坐在床边,还是那副有礼又体面的样子:“郑叔,您病了,我理应来看看。”
出了病房,卫天江说:“我到时候给郑叔安排个好医生。”
郑雨蒙看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,认真地道谢:“,真是麻烦你了。”
她的语气和态度,都客气得有点生分。
郑雨蒙以前从不会这样,卫天江忍不住皱着眉看她。
她在他探究的目光下,露出个和平常一样的笑,卫天江心里却有种什么东西正在溜走的空落感。
不再纠结感情上的事,郑雨蒙觉得时间过得快多了。
很快到了五月中旬,她代表鹭园酒楼参加金厨道厨艺大赛,顺顺利利进了复赛。
鹭园的名声也借着这场比赛打了出去,生意眼看着越来越火。
这天,来了个大客户。
来人带着一沓钞票。
“我们老板想请您去家里的聚会上,做几道私房菜。”
郑雨蒙还是头一次接到这种单子,一般只有有名的大厨才会接到,就做几道菜,收入抵得上好几天的。
她立马答应了。
当天,郑雨蒙带着自己的厨具上了门。
客人备好了食材,点的是鹭园的招牌菜。
不过两个小时,饭菜端上桌,屋里满是香味。
郑雨蒙留了下来,等着客人有需要时介绍菜色。
桌上的客人都到齐了,就主位还空着。
正想着,郑雨蒙听见了敲门声。
做东的钱老板赶紧起身去开门。
“卫局长,劳您大驾,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!”
郑雨蒙心里一动,跟着看过去,就看见跟人握手的卫天江,还有他身后的何灿。
接着,钱老板喜气洋洋地领着人进来,大声介绍道。
“大伙儿,这是咱们行政局的卫局长,还有卫局夫人。”
这半年来,她太清楚姜夏经历了怎样的煎熬。
"好。"姜夏机械地应了声,魂不守舍地跟着往前挪步子,刚迈出几步就不小心撞上了人。
"不妨事。"顾翰清抬手挥了挥,语气淡淡。
姜夏失魂落魄地推开家门。方才李双撞向电线杆的场景还在脑海中反复闪现,她既震惊于李双的决绝,又为自己的处境揪心——她太清楚,陆泽文和李双绝不会轻易罢休。
姜夏强压着心口翻涌的委屈,转身进了厨房,动手炒了几道菜。待菜端上桌,她才猛然发现,三道菜竟全是陆泽文和姜冬爱吃的口味。从前三人围坐时,那两人总会捧着碗吃得津津有味,毫不吝啬地夸她手艺好。
门"吱呀"一声被推开,姜夏下意识站起来,抬眼便撞上姜冬冷得像冰的脸色。"姜夏,你还有脸吃饭?"姜冬瞥见桌上饭菜,怒火"噌"地窜上来,二话不说抬手掀翻了桌子。汤汤水水泼了满地,菜叶混着油渍溅在鞋面上。姜夏心头那点零星的温暖,瞬间被砸得粉碎。
"姜夏,你怎么能这么狠心?竟逼得双姐用自杀自证清白?"姜冬越说越气,声音都发颤,"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妹妹?"这半年来,她早习惯了这样的指责,可"妹妹"二字从姜冬嘴里说出来,还是让她眼眶发酸,险些掉下泪来。她慌忙别过脸,不让姜冬瞧见自己泛红的眼眶。
"姜夏!到现在你连句关心都没有?"姜冬瞪大眼睛,像是第一次认识她,"你真是冷血得可怕。姜夏,我从来不知道你能这么狠。"
"陆泽文说得对,你就是善妒。"姜夏扯了扯嘴角,原来陆泽文背后是这样说她的。
"现在,立刻去卫生站给双姐道歉。她要不原谅你,就别想进这个家门。"姜冬语气冷硬,像在下最后通牒。姜夏摇头,声音很轻却坚定:"我不去。"
"不去?"姜冬像是早料到她会拒绝,目光死死钉在她脸上,"你要不去,以后别想再去祭拜爸妈。"姜夏愣住,声音都发颤:"你什么意思?"
"爸妈的墓要迁到烈士陵园去了,你要不道歉,我不会告诉你新地址,也不会让任何人告诉你。"姜冬冷眼看着她的眼泪,"你这种对烈士遗孤下狠手的人,根本不配去祭拜他们。"
"不道歉,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他们。"眼泪到底还是涌了出来,姜夏哭得肩膀直抖,"哥,你不能这么对我……"她太久没叫过姜冬"哥"了,原以为这声称呼能让他软和些,可姜冬根本没往心里去,冷眼看着她的眼泪,"我自然可以。"
姜夏心口像被刀剜着,她从未想过,自己的亲哥哥会用爸妈来威胁她。他怎么能这样对她?
"好,我去。"姜夏到底还是低了头。姜冬这才露出几分满意,却没让军用吉普送她,只说让她自己走过去,"这样才有诚意。"
姜夏没顾上吃饭,沿着路走了半个多小时,等到卫生站时,手脚都冻得发麻,只剩一身寒意。膝盖又开始隐隐作痛。推开病房门,一眼就看见陆泽文正端着碗喂李双吃饭。
李双抬头看见她,笑得格外温柔:"小夏,快进来。"满屋饭菜香飘过来,勾得人肚子直叫,可姜夏早没了食欲。她机械地走过去,对着李双深深鞠了一躬。
"对不起。"
"哎呀,小夏你这是做什么?咱们都是朋友,你年纪小不懂事,误会我也正常,我不怪你。"李双摆着手,一副大度的模样。陆泽文却没打算就这么算了:"她不小了,做出这种事,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翻篇的。"
"小夏,我希望你能有点诚意,别以为一句对不起就完事了。"姜夏望着陆泽文,心里像被浇了盆冷水,"那你说,我要怎么做?"
"你不知道流言对李双伤害多大,声誉对女人多重要。不是你这种敷衍的道歉就能解决的。"陆泽文揉了揉眉心,语气无奈:"去写份检讨送到供销社,我跟负责人说一声,你贴在门口,对自己的行为负责。"
姜夏愣愣地看着陆泽文,他就没想过,这样的要求会毁了她自己的名声吗?
"我赞成泽文的话。"姜冬从门外走进来,手里还捧着个刚出锅的红薯,热气混着甜香飘过来,他走到李双跟前,"双姐,路上看见的,给你带的。"姜夏浑身一颤,疼得说不出话。她突然想起,从前不管是陆泽文还是姜冬,都会记得她最爱烤红薯,每次她想爸妈或者不开心,他们就会买来哄她。
"小夏,我的话你听清了吗?"陆泽文语气里多了几分不耐。姜夏闭了闭眼,轻声应:"好。"
她不想再看这幕场景,转身要走,却又想起什么,回头问陆泽文:"泽文,你的结婚申请递上去了吗?"陆泽文先是一怔,随即皱眉:"这时候你还提这个?"姜夏没再追问,心里已经有了答案。
她照着陆泽文和姜冬的要求,写了检讨贴在供销社墙上。最近城里关于姜夏的议论满天飞,连平时一起工作的同事,看她时都多了几分异样。姜夏被这样的日子压得喘不过气,她迫切想逃离,哪怕不顾一切。
最近姜夏的腿总隐隐作痛,去卫生站一查,才知道是那晚冻出的毛病,已经落下风湿,往后得注意。她自嘲地笑笑,原来这病根是那晚被关在门外时落下的。
"顾营长要去西北了吧?"
"这一去又不知得多久。"
"可惜走之前没成个家,到了那边都是随军家属,也不知道有没有单身女同志,能给你介绍个。"
"其实上次给你介绍的那个姑娘也不错,就是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跟你去西北。"姜夏站在过道里,听见卫生站医生办公室传来的说话声。她下意识抬头,这才看见顾翰清。
她认识他,只是不熟。等顾翰清从卫生站出来,姜夏不自觉地跟了上去。
"姜夏同志?有事?"顾翰清停下脚步,转头看向她。姜夏有些意外他会认出自己,但想到最近自己的"名声",又释然了。她深吸一口气,鼓起勇气走过去:"顾营长,能和我结婚吗?"
顾翰清愣住。
"我……我可以跟你去西北。"姜夏攥紧拳头,"你能带我走吗?"姜夏只想离开,只要能离开,怎样都好。她知道这样很冒昧,想解释的话在嘴边转了半圈,顾翰清却没追问,只问:"西北苦寒,你不怕?"
第8章
话音未落,郑雨蒙已快步转身离去,只留下卫天江站在原地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,眉心紧紧蹙起。
这些时日以来,郑雨蒙态度的转变总让他心生不安。
长久的静默中,跟了他十多年的老司机忽然轻声开口:"卫局,太太这些年着实不易。"
卫天江收回落在空处的视线,只淡淡道:"开车吧。"
酒楼的生意愈发兴隆,不少食客都点名要吃郑雨蒙亲手烹制的菜肴。
就连卫璟的家长会,都是她硬挤着时间赶去的。
坐在教室里,看着儿子名列前茅的成绩单,她心底涌动着难以言说的骄傲。
班主任也凑过来寒暄:"最近卫璟成绩明显回升,在学校也没再和人起过冲突,您肯定没少费心教导吧?"
"没有。"郑雨蒙笑着摇头,"我大概只是比从前更在意他了。"
听家长这般说,班主任话锋一转:"不过上次也是另一个孩子说话太过分,怎么能编排人家父亲的事呢!卫璟妈妈您放心,往后班里绝不会再有这种流言蜚语了!"
郑雨蒙闻言一怔。
难怪上次无论她如何追问,卫璟都不肯吐露打架的缘由,原来竟与卫天江和何灿有关。
开完家长会,她带着卫璟往医院去看望郑援朝。
路上,卫璟咬着牙道:"妈,我宁愿被人说爸妈离婚了,都不想被人说爸出轨。"
郑雨蒙轻拍他的手背:"你爸那事,顶多算有些苗头,还没真定论呢。"
卫璟不服气地抿紧嘴唇,终究没再言语。
郑雨蒙望着儿子绷紧的小脸,不禁失笑:"没事,都快要结束了。"
自周末起,郑雨蒙便开始筹备纪念日当日的食材。
结婚纪念日这天,她直接请了一整天假,守在家里精心烹制菜肴。
卫天江从单位回来时,便见餐桌上摆满了道道珍馐,皆是能叫得出名号的硬菜。
他下意识道:"这般丰盛,辛苦你了。"
烹制过程中,郑雨蒙不由想起刚回城时的光景。那时的卫天江还未如今日这般忙碌,总会抽空到鹭园后厨,品尝她练习的新菜式。
无论味道如何,他总会毫不吝啬地夸赞。
他的眼眸在窗外透进来的阳光下,总是鲜活透亮得惊人。
如今回望,她才恍然惊觉,或许那才是他们真正心意相通的时光。
郑雨蒙笑着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:"当年结婚时,我答应过要亲手为你做一桌好菜。"
卫天江微怔,此刻才恍惚忆起二十年前那段模糊的旧事。
"尝尝这佛跳墙,你刚到乡下那会儿嘴刁得很,总念叨着想吃精细菜,可那时食材有限,我只能拿香菇和小鸡蛋替代。这些年我反复琢磨,今日这锅该是味道最接近的一次了……"
"这是清汤燕菜,那时你烧得迷迷糊糊还报菜名,当时哪儿能给你找来燕窝呢?可惜回城这么多年,也没真做给你尝过……"
郑雨蒙一件件细数往昔,卫天江没有打断,只是沉默地尝着一道道菜肴,仿佛跟着她重新走过了漫长的二十年。
两人静静吃完这顿饭。
待卫天江放下筷子,郑雨蒙才望着他不知不觉间泛红的眼眶开口:"天江,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坐在一起好好吃顿饭了。"
卫天江依旧沉默,又或者说,此刻他不知该说些什么。
顿了顿,郑雨蒙继续道:"从前我们无话不谈,可不知从何时起,我们的交集越来越少,能聊的话题除了孩子,竟再没有其他了。"
"你不再想了解我,也不愿我再参与你的人生。"
"这段感情里,好像只有我还在原地踏步,而你早已走得很远很远。"
卫天江听到这里,张了张嘴想打断,可郑雨蒙已经说出了那句藏在心底的话:"天江,你曾教过我一个成语——善始善终。"
迎着她澄澈而坚定的目光,卫天江的声音突然卡在喉咙里。
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,心底对郑雨蒙接下来要说的话已有了预感。
而郑雨蒙也终于如释重负地轻叹一声:"吃完这顿散伙饭,我们都该迈向新的人生了。"
第9章
卫天江只觉脑中某根弦"铮"地断响,震得他耳膜发疼。
他的脸上仍保持着平静,手指却紧紧攥住筷子,青筋都暴起。
"雨蒙,今日是我们二十周年的结婚纪念日……"
郑雨蒙望着卫天江通红的双眼。
他此刻的表情让她陌生,走到这一步,他也会后悔吗?
郑雨蒙微微偏头,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:"你心里清楚,我们本就不合适,能走到今日不过是勉强搭伙过日子。你心中,怕是早已有了更合适的人选。"
"我和何灿……我承认,我的确存了别的心思,但你……"
郑雨蒙笑着打断他:"或许吧,但我不想深究了。这段婚姻走到现在,我实在太累了,小璟也支持我的决定。"
卫天江脸上那层无懈可击的面具终于出现裂痕,手上的力气也渐渐松了。
"小璟,小璟也知道?"
他难得慌乱起来,前言不搭后语。
"小璟吗?"郑雨蒙看了眼墙上的挂钟。
六点整,卫璟今日没有课外班,该是快到家了。
她收回视线,轻笑一声:"他或许比我还早知晓。"
卫天江只觉心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扎了一下,迅速泛起细密的痛意。
除了痛,还有种无地自容的羞愧。
他垂下眼帘,轻声说:"如果这段婚姻对你而言是折磨,我会同意离婚。"
郑雨蒙眼中泛起笑意:",这样你也能解脱了。"
二十年的朝夕相处,她太清楚卫天江最在意体面,也明白说什么能让他松口。
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应下,她的心底除了一点淡淡的怅惘,其余竟全是释然。
解脱?卫天江不由咬紧牙关,他也觉得该是如此。
可心底翻涌的不适却时刻提醒着他,他其实在痛苦。
话已说开,郑雨蒙起身收拾桌上的碗碟,卫天江也跟着站起身。
一时间屋内安静下来,只有碗碟相碰的清脆声响。
卫天江忽然想起前些日子订酒席时,酒店接待员的话:"二十周年的婚宴?夫妻俩携手走过二十年风风雨雨可真不容易,会按'瓷婚'的主题为您筹备的。"
瓷婚……
瓷器精美珍贵,象征着长久而珍贵的感情,同时也需继续用心呵护、维护婚姻。
卫天江侧过头,看着郑雨蒙平静无波的脸庞。
他突然很想说些什么。
但视线上移,他又望见了郑雨蒙眼中未落的泪,那些挽留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了。
卫璟推门进来时,正见郑雨蒙在阳台上收晾晒的衣物,卫天江坐在沙发上看报纸。
他莫名觉得气氛诡异,开口道:"爸,妈,你们谈好了?"
郑雨蒙抱着衣物转身:"谈好了,想吃什么?妈给你做。"
"不用了妈。"卫璟把篮球包往地上一放,"我和同学打完球吃过了。"
郑雨蒙望着儿子,心中泛起酸涩。卫璟这孩子,其实一直很依赖她,只盼这一世生活有所改变,他不会像前世那般铆足劲要逃离这个家……
坐在沙发上的卫天江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,始终没有说话。
卫璟更觉奇怪,谁家父母谈完离婚,家里会是这般平静的?
第10章
卫璟面上不动声色,眼睛却盯着父母二人。
他们俩平静得和什么都没发生似的。
哦,除了爸在家。
算了,像他爸这种人,能让家里火热得翻天覆地才更奇怪。
卫璟的目光在父母二人身上转了一圈:“我先去洗澡了。”
卫天江用抖报纸的声音回应了他一下。
郑雨蒙继续收衣服,声音带笑:“去吧,你衣服我给你丢床上了,记得折进柜子里。”
“好。”
卫璟一边进房,一边挠挠头,真的和以前没差,但好像又觉得心里轻松了些。
……
卫璟洗澡的时候,卫天江的律师送来了拟定好的离婚协议书。
卫天江过了一遍,递给了身旁的郑雨蒙。
他的声音公事公办,异常冷静:“这里面有我们离婚的财产分配,你看一下。”
两个人面对面谈离婚,这是郑雨蒙第二次经历。
如今面前的卫天江,却给她一种和上一世的他判若两人的感觉。
她形容不出,但感觉他总在希望自己能说点什么反悔的话。
几分恳求,又几分不舍,但嘴硬更多。
于是她装没看懂。
毕竟她也与上一世不一样了。
“不用这么多。”郑雨蒙看了一遍,摇了摇头,“酒楼有收入。”
郑雨蒙看不见的地方,卫天江的拳头握紧。
“收下吧,小璟……应该更想跟着你,以后培养孩子的开销很大,还要读大学、结婚。”
郑雨蒙心里忽然有些难以言喻的复杂感。
她看着他,轻声说道:“天江,你永远都是小璟的爸爸。”
男人的眼眶在郑雨蒙的眼前红了。
“都是我该给你的。”卫天江忽然有些鼻酸,连说话前的吞咽都有些困难。
“这个房子给你们俩住,我会搬走。”
郑雨蒙抿起嘴,点点头。
二十年的感情,真的要在书面上确定离婚,说不沉重是假的。
她吸了一口气,又吐出,将离婚协议书看了一遍。
最后落笔,在上面签了字,又递给了他。
卫天江眼中,白纸黑字的“郑雨蒙”竟到了有些刺眼的地步。
二十来年,她的字和以前没多少变化。
是他一笔一捺教出来的。
常年拿刀端锅,叫她的下笔很有力道,字形像他的,神又不似他的。
卫天江也拿笔签下自己的名字。
两人名字再并列,竟然是在离婚协议书上。
郑雨蒙沉默地看着卫天江收好这些纸,又交给律师。
律师看着领导经历家庭巨变,眼睛都没抬,收了东西,走得很快。
郑雨蒙起了身,准备去洗澡,听见旁边的卫天江这样问。
“雨蒙,我没有家了,是不是?”
奔四的男人,忽然问出一个这样脆弱又幼稚的问题。
她回过头,看着他隐隐含泪的眼睛,也跟着眼眶一涩。
郑雨蒙沉默很久,感觉情绪在身体里不停乱撞。
好几个瞬间,她想抓着卫天江大叫,想歇斯底里,也想痛哭流涕地控诉。
最终,她只是捂住眼睛,难以自控地泪流满面。
但郑雨蒙知道,直到这一刻,自己离婚的想法自始至终都很坚定。
她抹了脸上的泪,终于缓了过来:“天江,你是亲人,是小璟的,也会是我的。”
卫天江一颗心酸酸涩涩,好像在失去她的这一刻,才忽然想起了她的好。
他的妻子,宽容又心软,两个人怎么走到如今这一步的呢?
第11章
卫璟觉得,今日,家里的夜堪称寂静。
妈妈在卧室睡觉,爸爸在书房待着。
客厅里多出了几个大行李箱,全是他爸的行李。
其实他也说不出心里什么感受。
爸爸这个角色其实在他的生活里占比很少,学习成绩、补习班、兴趣班,早就成了父亲实质上的代表。
可父母一下要离婚,爸爸要搬走,卫璟心里还是有些若有似无地空落。
于是他壮着胆子,推开了书房的门。
房间被卫天江收拾了一遍,书架上的书也都清空了,没留下什么东西,倒多了好些箱子。
卫璟忍不住去想,他爸离开这住了二十年的家是个什么感受。
见了卫璟,卫天江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表情,眼神却柔和了些。
“怎么还没睡?”
卫璟在他身旁坐下:“爸,我睡不着,想和你聊聊天。”
今夜的卫天江堪称温柔,没说什么学习、什么名次。
他只问:“聊什么?”
卫璟问得没丝毫犹豫:“爸,你和妈是怎么在一块儿的?毕竟,你俩身份差距还挺大的,不是吗?”
儿子的问题直往卫天江心窝子里戳。
卫天江沉默了会儿,才开口。
他这一生坎坷不多,可年轻时一朝骤然被下放,对二十岁出头的他,像一种毁灭性打击。
爷爷获罪,父母援疆,他被下放,好好的家四分五裂。
他从一个大院走出的红三代、天之骄子,被打成了落后分子、特别关注对象,举目皆是昏沉,日子也过得浑浑噩噩。
起床、劳作、挣工分,被排挤,被说闲话,他都不在意。
什么事、什么话,都在耳边脑里过一遍,很快就忘了。
是不在意,却也很消极。
那时,郑雨蒙和她师父是村上食堂里的主厨。
他对这个女同志有几分印象,是因为惊奇。
郑雨蒙看着清秀瘦小,竟也能颠起食堂里那么重的铁锅。
也是几个月后,两个人熟了起来,面对他的疑惑,她两手拿着很重的铁块,向他展示。
“我小时候也颠不起啊!然后师父就叫我手上绑着这鬼玩意儿,从小带到大!”
“别看我身板小,也是在村里打过的恶霸的!”
那时的郑雨蒙动作很夸张,有意逗他开心。
看着她相当灿烂的笑脸,卫天江也不由自主地笑起来,想了想,说:“你在村里的人缘确实很好。”
再一个记忆点,就是她做得饭菜可口,都有些清香的感觉。
每次去食堂,郑雨蒙都会给他多打些饭菜。
有时候也和卫天江搭话,说他脸色不好,要多吃些补身体。
知青队里早有人看他不顺眼,多见了几次,便在食堂里当场就开始叫嚷:“雨蒙同志,你知道这卫天江是什么人吗?!可少招惹他,别惹得一身腥!”
卫天江皮相好,没了什么身份也容易受女人欢迎。
但一朝下乡,没了那些家世光环,这种受欢迎自然也成了别人眼中的一根刺。
针对层出不穷,卫天江并不在意,可在这个厨娘面前,他竟觉得有几分窘迫。
而向来好脾气的郑雨蒙竟然板起一张脸,拿着大铁勺敲了敲盆。
“嘿,你话怎么能这么说呢?来了咱们村,不都是好同志吗?你自己不和人交往,还要拉上别人,拉帮结派是不是?再有下次我去生产队告你啊!”
第12章
音量大又脆生生的,一下就把食堂里其他人的目光给吸引了过来。
郑雨蒙这话说得犀利又合理,高帽一下就给人扣下了。
那人没想到被反将一军,肉眼可见的局促起来,说了句什么就端着饭盆落荒而逃。
看着郑雨蒙义愤填膺的表情,卫天江忍不住笑了。
郑雨蒙的脸一下就红了,可这也不妨碍她眯起眼笑。
然后她说:“卫天江,原来你笑起来也这么好看啊!”
竟完全没有半点给卫天江特殊照顾的心虚。
但这件事情,其实并没有拉近多少两人的距离。
真正熟悉能起来,还源于卫天江大晚上睡不着觉,在村里闲逛。
走到河边的时候,却听见了一阵悠扬的乐声。
发声比笛子柔润,又比葫芦丝脆。
悠扬动听到了有些哀婉的地步,好似能牵动人心神。
和晚风一块来,清凉柔和,卫天江感觉自己跳动得发疼的神经都被安抚了下来。
他不由得往声源处走去,看见了在河边大石头上盘腿而坐的郑雨蒙。
她双手拿着什么,放在嘴边吹奏。
分明月色昏沉,卫天江却能清楚瞧见她那张清丽的小脸。
伴着乐声,他一时竟痴了。
一曲终了,郑雨蒙睁开眼睛,看见卫天江,她露出了惊讶的神情。
“卫天江?你怎么也没睡?”
她确实不爱叫人同志或是知青。
可这般连名带姓的,竟然让他听着有几分亲近。
“睡不着。”卫天江神情恹恹,回得言简意赅。
郑雨蒙了然:“刚来乡下的人,确实都要适应段时间。”
卫天江靠近几步,难得好奇:“你呢,怎么没睡?你刚刚吹的是什么?”
郑雨蒙愣了一下,又冲他摊开手:“是埙哦,我师父教我的。”
她手上是块黑黢黢的陶,被做成了不太规则的球形,上面有一个吹孔、九个孔洞。
竟然是它发出的声音。
卫天江顿时明白了“其貌不扬”这个成语的实际意义。
郑雨蒙没注意他的惊讶,垂下了眼睛,落寞无声。
“我在想……我爸妈。”
却在他心中掷地有声。
卫天江不由得,抬起头,看见天上的圆月,想起今天是十五。
又想起远在边疆的父母,和在狱中不知结果的爷爷。
他心中微苦,有些生硬地安慰道:“没关系,海上生明月,天涯共此时。”
郑雨蒙的失落很快化解在她的笑中,掩饰得很好。
“你们文化人真的很会说话,这样有韵味的句子竟然能张口就来。”
然后郑雨蒙很快转移了话题,她笑着掂量了下手里的乐器,说:“你想学吗?埙。”
卫天江还没来得及说话,郑雨蒙就拿着埙放到了他嘴边。
她好像真没什么男女有别的概念,和自己凑得那般近。
“你可以先试试它的发声!”
不知是盛情难却还是鬼使神差,卫天江真的接了过来。
而郑雨蒙在他身后,两手围着他,手把手教他按着孔洞吹奏。
以往面对女人投怀送抱都不动如山的卫天江,闻到她身上的柴火香,竟倍感压力。
一曲吹得七零八落,不成音调。
郑雨蒙刚想调笑几句,看见卫天江通红的耳朵,她才后知后觉红了脸。
生活中的难题,我们要相信自己可以解决,看完本文,相信你对 有了一定的了解,也知道它应该怎么处理。如果你还想了解夫妻双方同意离婚手续的其他信息,可以点击集么律网其他栏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