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9 年 9 月,阳光如同金色的丝线,斜斜地穿过高一(3)班的窗户,洒在课桌上。
我故意用钢笔轻轻戳了戳前桌女生那如瀑布般垂落的马尾辫。
她猛地一回头,恰在此时,我的手肘不经意间碰翻了墨水瓶,蓝黑色的墨汁如恶魔般迅速蔓延,在她那崭新的白色校服衬衫上洇染出一片诡异而又刺眼的花纹。
“江明远!”陈雨晴紧紧攥着衣角,手指因用力而泛白,眼眶瞬间红得像熟透的樱桃,泪水在眼眶里打转,“这可是妈妈刚给我买的新校服啊……”
我则一脸无所谓,斜靠在椅背上,慢悠悠地转着笔,看着前排几个男生冲我竖起大拇指,心里还暗自得意。
开学第一天就在全班同学面前把优等生弄哭,这战绩足以让我稳坐“最顽劣新生”的宝座。
然而,当她的眼泪“啪嗒”一声砸在课桌上时,我转笔的动作突然像被施了魔法一般卡住了,心中竟莫名地涌起一丝慌乱。
走廊上传来班主任老张那如雷般的怒吼:“江明远!开学第一天就闯祸!”
在被老张像拎小鸡一样拎去办公室的路上,我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那个缩在座位上的身影。
她正用纸巾拼命地擦拭着衣服,后颈那细白的皮肤在阳光下如同透明的水晶,泛着柔和的光。
原来女孩子哭起来并不都是鼻涕眼泪糊一脸,也可以像沾了晨露的栀子花,纯净而又惹人怜惜。
放学后的车棚里,我像个拦路虎一样堵住了推着粉色自行车的陈雨晴。
她鼻尖还泛着红,校服下摆胡乱地塞在裤腰里,露出截纤细的腰线,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。
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,那影子就像一条细细的丝线,堪堪碰到我的球鞋。
她低头开锁,钥匙串上的晴天娃娃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,仿佛在诉说着她此刻的不安,“妈妈说不要和坏学生说话。”
我嗤笑一声,双手撑住她的车把:“那你还收下我的道歉信?”早上被老张逼着写的三百字检讨,此刻正皱巴巴地躺在她书包侧袋,像一只被遗忘的小虫子。
她突然抬起头,眼尾还带着未干的水光,那眼神就像一汪清澈的湖水,倒映着我的身影:“江明远,你其实很聪明对不对?数学课老师讲错公式的时候,全班只有你笑了。”
我手一抖,自行车“哐当”一声倒地,发出巨大的声响。这个书呆子,怎么连这种细节都注意到了?
“明天开始我给你补课。”她扶起车子,声音轻得像飘落的樱花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,“作为弄脏校服的赔偿。”
蝉鸣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,仿佛在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决定欢呼。
当我的数学考卷第一次突破及格线时,陈雨晴正在草稿纸上画满星星。
那是 2010 年深秋,教室里的暖气还没有开,寒意像一条条小蛇,顺着脚底往上爬。
她总爱在课间缩成小小一团,用羽绒服紧紧兜住热水袋,试图从那微弱的温暖中获取一丝力量。
我隔着过道都能听见她牙齿打颤的声音,那声音就像一首悲伤的小曲。
“你是冷血动物吗?”我抢过她冻得发青的手,按在保温杯上,保温杯里的热水透过杯壁传递着温暖,“手这么冰还记笔记?”
她试图抽回手,发梢轻轻扫过我手背,带来一阵细微的痒:“期中考要到了……”
“闭嘴。”我把校服外套甩在她头上,布料间还带着我的体温,就像一个温暖的怀抱,“穿好,等我把这道题做完。”
窗外梧桐叶簌簌飘落,像一只只金色的蝴蝶。盖住她压抑的抽气声。
等我解完方程式抬头,只看到校服领口晕开两团深色水渍,那是她无声的泪水。
“江明远是大笨蛋。”她带着浓重鼻音说,声音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甜蜜。
运动会那天,阳光炽热得像要把大地烤化。我在三千米终点线前摔得惨烈,2011 年的春风卷着沙尘,拼命地往伤口里钻。
看台上此起彼伏的加油声突然变成了惊呼,我撑起身子,视线模糊中,先看到的却是陈雨晴那双雪白的帆布鞋。
“别动!”她跪坐在塑胶跑道上,医用棉签颤抖着戳中我的颧骨,那动作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鸟,“逞什么能啊……明明低血糖还报长跑……”
消毒水刺痛着我的伤口,让我龇牙咧嘴:“还不是你说想看奖牌?”
她包扎的手突然顿住,仿佛被定格了一般。我这才惊觉说漏了秘密——上周路过办公室,偶然听见她和闺蜜说“田径队男生拿奖牌的样子很帅”。
“你偷听!”她耳尖瞬间通红,像两颗熟透的小辣椒,棉签重重按在伤口上,仿佛在发泄着什么。
我疼得倒吸冷气:“陈雨晴你恩将仇报!”
“活该!”她低头收拾医药箱,马尾辫扫过我鼻尖,带着一股淡淡的茉莉洗发水的味道,那味道就像一缕春风,轻轻拂过我的心间。
颁奖仪式开始时,她悄悄把巧克力塞进我手心,指尖残留的温度比奖牌更灼人,仿佛是一团燃烧的小火苗。
高三开学那天,我在她课桌里放了整套《五年高考三年模拟》。
2012 年的盛夏闷得人喘不过气,教室后排的吊扇吱呀吱呀地转着,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。
她轻颤的声音被切成碎片,散落在闷热的空气中。
我转笔的动作没停,铅笔芯“啪”地折断在草稿纸上,发出清脆的声响:“以你的成绩,不上清北才是浪费。”
她突然把脸埋进臂弯,后颈凸起的骨节像振翅欲飞的蝶,带着一丝倔强:“那你呢?”
我盯着窗外香樟树上忙碌的蚂蚁,喉咙发紧,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:“三本线都悬的人,能有什么打算?”
课桌剧烈晃动,她起身时带翻了水杯。我看着那道单薄的身影冲出教室,矿泉水在水泥地面漫成小小的湖泊,就像我心中的一片荒芜。
那张写着“相约北京”的纸条,终究和破碎的玻璃糖纸一起,被盛夏的热浪卷进垃圾桶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高考最后一科结束铃响起时,我在漫天飞舞的试卷中疯狂地寻找她的身影。
人群像潮水一般裹挟着我们往相反方向流动,她回头时嘴唇翕动,而我被欢呼的浪潮推着向前,仿佛被命运无情地抛弃。
直到很多年后我才明白,她当时说的是:“不要忘了我。”
夕阳把走廊染成血色,空荡荡的教室里,我捡起她遗落的发圈。
浅蓝色丝带已经起球,却还顽固地缠着两根长发,在暮色中闪着微弱的光,就像我们曾经那微弱而又坚定的希望。
2022 年冬,北京协和医院
消毒水气味像一条条无形的蛇,钻进鼻腔,让我忍不住皱了皱鼻子。
我正盯着急诊科墙上的电子钟,凌晨三点十七分,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。
游戏公司连续加班两周后,胃出血终于像一颗定时炸弹一样爆发,让我躺在了这里。
点滴架上的药水瓶折射着冷光,恍惚间,我又看见那个在跑道上给我包扎伤口的少女,她的一举一动都那么清晰,仿佛就在昨天。
“患者江明远?”
清冷的女声让监护仪心跳线猛地蹿高,仿佛一只受惊的小鹿。白大褂下摆掠过视野,病历本上的字迹工整如印刷体,每一个笔画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。
当视线撞上胸牌上“陈雨晴”三个字时,喉间的血腥气突然翻涌,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。
她手中的笔尖在纸上悬停三秒,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,就像两只振翅欲飞的蝴蝶:“长期熬夜、饮食不规律、过量咖啡因摄入。”
听诊器贴在我心口的瞬间,冰得我浑身一颤,仿佛被一块寒冰贴住,“还记得高中时我说过什么吗?慢性自杀的人最蠢。”
“陈医生教训的是。”我扯动嘴角,胃部抽搐不知是因为疾病还是她身上若有若无的茉莉香,那香味就像一条无形的丝线,紧紧缠绕着我的心。
她发梢别着浅蓝色发圈,边缘磨损得厉害,却依然固执地坚守在那里。
护士掀帘进来换药时,她正用棉签蘸酒精擦拭我手背的针孔。
这个场景与十年前的操场奇妙重叠,仿佛时光倒流。我脱口而出:“现在棉签用得比当年稳多了。”
她猛地收紧手指,棉签杆“咔嚓”折断,仿佛我的心也被折断了一般。
点滴管突然被抬高,药水加速涌进血管的刺痛让我闷哼出声,仿佛有一把刀在割我的血管。
“凝血功能差就别乱动。”她转身时白大褂擦过我的膝盖,候诊铃恰好响起,那铃声就像一声叹息。
帘子落下前,我瞥见她泛红的眼尾,像当年被墨水弄脏校服时一样,带着一丝委屈和无奈。
三天后的复诊室
“胃镜显示溃疡面已经止血。”她对着电脑屏幕说话,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,仿佛在念某种判决书,“但再继续透支生命,下次未必能坐在这里。”
我摩挲着检查床边缘,仿佛在寻找一丝温暖:“听说陈医生是协和最年轻的主治医师?”
“比不上江先生。”她终于转头看我,眼底有血丝,像一条条红色的丝线,“《时空之轮》的全球下载量破亿,财经杂志说您是天才游戏制作人。”
诊室暖气太足,我解开衬衫第一颗纽扣,露出锁骨下方的纹身——用罗马数字刻着“2012.6.8”的高考日期。
她的瞳孔骤然收缩,钢笔在处方笺上划出长长的线,仿佛是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。
“当年为什么没来?”
我们同时开口,又同时沉默。窗外的雪粒子扑簌簌打在玻璃上,像谁在倾倒陈年的砂糖,发出沙沙的声响。
她忽然起身拉开储物柜,铁盒里躺着一串褪色的晴天娃娃钥匙扣:“妈妈葬礼那天,我在火车站等到最后一班车。”
泛黄的车票飘落在我膝头,2012 年 6 月 10 日,衡阳到北京西,那日期就像一把利剑,刺痛着我的心。
记忆呼啸着撞碎伪装。那年高考结束后,我翻遍小城找她,却只听说她母亲病危。
复读教室里,我用小刀在课桌刻下“北京”,每天嚼着薄荷糖提神,那薄荷的清凉就像我对她的思念,苦涩而又持久。
而当我终于考入清华美院时,她就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“我去了你家旧址。”我把皱巴巴的浅蓝发圈放在诊桌上,那发圈就像我们曾经的回忆,破旧却又珍贵,“邻居说搬走的小姑娘戴着黑纱。”
她的指尖抚过发圈上纠缠的长发,忽然笑出声,那笑声里带着一丝释然:“江明远,你知道当年我为什么总哭吗?”
监护仪发出尖锐鸣响,走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,仿佛是命运的催促。
她快速眨动眼睛,将情绪关进专业面具后:“32 床患者需要急救!”
情人节凌晨的医院天台
我攥着偷跑出来的输液架,脚步有些踉跄,却还是坚定地走向她。
看见她倚在栏杆上啃冷掉的三明治,夜空飘着细雪,路灯把她的影子揉进我脚下,仿佛我们融为一体。
“心外科的告白方式真特别。”我晃了晃插着留置针的手,针头在灯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,“在医嘱单写‘情人节快乐’算什么?”
她慌得被面包噎住,我顺势递过温热的牛奶。指尖相触的瞬间,十年光阴突然坍缩成原子大小,仿佛我们从未分开过。
“那时候每次哭,都是因为发现你比我以为的更好。”
她望着远处故宫的轮廓,眼神里充满了温柔和回忆,“看到你悄悄帮我修自行车链,哭了一次;发现你熬夜整理给我的错题集,又哭了一次;运动会你拼命冲过终点线时……”
我接住她坠落的眼泪,比十年前滚烫百倍,仿佛是一团燃烧的火焰:“那现在为什么笑?”
她转身时,白大褂口袋里掉出半块融化的巧克力
虽然我们无法避免生活中的问题和困难,但是我们可以用乐观的心态去面对这些难题,积极寻找这些问题的解决措施。集么律网希望同桌被我弄哭无数次,十年后,她却笑着说:眼泪都是幸福的前奏,能给你带来一些启示。